终南何有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下注》

  -似乎是战争背景
  -莫名其妙好似是跟《晚祷》能凑成一个系列
  -我jio得有逻辑问题
        -瞎瘠薄写
  
  
  年轻人将手指从木地板狭小的罅隙中探出,猝不及防地被冰凉的雨滴打在上面,甚至有些隐约的痛感。“嘶——”他轻轻呻吟一声,试探着将右手伸出攀上木板。木板边缘粗糙的木刺让他有些慌张,小心着不敢使太大力。
  “嗒——”突然冒出的动静让年轻人心生警惕,极其迅速地将那只娇生惯养的手抽了回来,乃至于食指被木刺划破了皮。
  没流血,还好。他想着。
  他缩回去了,屏气凝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透过罅隙只能看见一片死寂的黑暗。断断续续的雨水从对面毫无遮拦的窗户里漏进来。
  轰一声雷声震耳。自小怕雷的他险些绷不住地要惊叫出声。雷鸣电光有好一副壮阔的样子。他喘息着却极力去压制她。小公子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倾盆大雨……是倾盆大雨。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走了他怎么做呢……或许他得冒着这大雨奔跑了。……可是他去哪儿呢?
  去哪儿呢?
  该死。小公子在心里无声咒骂道。 他的手又一次摸向那罅隙。这一次,早在他碰到木刺之前,他触到了一个毛东西。
  带毛的活物,当然摸起来并不令人舒服。小公子试图把手迅速地抽回来,谁想那活物可比他要机灵多了,趁他反应都没来得及就顺着他手臂滑下,直落到了他怀里——是只大灰老鼠。小公子发出一声已被竭力压抑过的惊叫想去甩开它。老鼠则几窜就窜进了不可知的黑暗。
  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小公子喘着气压抑着颤抖。他细致地听,见许久没有动静,便又把手伸向了那罅隙。
  ……不管去哪,总之不会留在这儿。
  他把木刺折弯,右手扒住木板边沿,一使力将木板向左推开,露出一个不大的洞口来。或许他还是太过草率了……但就这样吧,他现在也没什么其他选择了。他缩肩弓背弯腰,站起身爬出来。
  这座古堡——他的家,似乎并没有收到太大的伤害——并非完全没有,对面毫无遮拦玻璃散落一地的落地窗就是证明。他左右环顾简单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然后摸着黑凭着自己的方向感前行。由于没有光线,他走得跌跌撞撞,甚至差点跌倒在一地碎玻璃上——真是幸好。他害怕身体受到任何创伤。此时他对窗外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倒是抱着期待的心情了。
  他好不容易终于借着闪电的光亮找到了走廊。他手靠着墙壁缓缓地摸黑走过去。幸好是一条路走到底,他想着。走了不算长却也不短的一段路他总算是走出去了,正对着大街:干干净净的。街道上除了干涸的血迹之外没有什么东西。敌军是训练精良的,他们清扫过尸体和废墟。那些残垣断壁都被一批一批地归放在各处。他站在隧道尽头凝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感觉自己仿佛是最后的幸存者一般。这么想到有些悲凉。他自嘲。
  而显然不是这样。街道的首尾都布有严密的警卫——只不过都很松懈。首战告捷、毫不费力的胜利、居高临下的杀戮都是他们感到莫大的骄傲也引发了这种松懈。真以为没人威胁得了了?他想——好吧反正我是确实威胁不了他们的。他只有保命为上。
  他的处境已经很好了。他可以往树林跑,可以从那儿直通邻城——树林就在不远处,茂密极了,瘴泽密布。当然他也没傻到以为那里就不会有敌军了,他甚至有很大的可能直面他们——但只要不出意外,他完全可以安全通过那座几乎原生的危险丛林——用些小技巧就够了。总可以避开吧——要相信自己的运气。他盘算着,敌军还很可能直接在那儿生个病或者被猛兽吃掉什么的。
  那儿离古堡确实不远——只需要通过一个警卫就够了。瞧,那个蠢家伙甚至在打瞌睡!完全合了他的意。……应该不需要废太大力气,当然他——他瞅瞅自己的丝绸衬衫和牛皮马甲,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显然他也没有什么可以为这些而纠结的了。
  他猫着腰从门廊里溜出去了——浇头的冷雨。他原本打理得光滑漂亮的金色卷发立马软趴趴地搭在他耳边了。宽袖的丝绸衬衫也是,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现在因为他那牛皮的靴子感到苦恼了——那太容易发出声响来了。他显得极其谨慎,走一步便侧头看一眼那不远处头一低一低的警卫。他走了许久了几乎已经要与那蠢货擦肩而过了——他还是在打瞌睡,简直叫人欣喜若狂。不知何时起他的警惕心放松了很多——或许正是因此上帝才要这么惩罚他。
  就在他真的要路过那守卫的时候——他太掉以轻心了——那守卫突然抬起头大声打了个哈欠:“哈——啊!”那个胖墩墩的家伙略微抬起头露出一双半眯的眼,揉着眼睛环顾四周,正是才睡醒的懵然模样。
  我——他几乎要在心里大声骂出一句脏话来了,但十多年来的良好教养让他几乎是本能一般地抑制住了自己。他愣住了——那很有可能要葬送掉他的命。那个守卫就那样直直看见了他,就站在他身边。一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了自己该做什么——他逃命般地飞奔出去了。好吧,他确实是在逃命。他打小就一向虚弱的身体却并不能使他如愿地迅速逃到丛林里去。
  完了。完了。他想着。他听见不远处响起了嘈杂的声响,那些守卫——敌军守卫,来追捕他了。他不住地骂着自己蠢:原本他完全可以轻松逃脱的。现在好啦,哪怕他跑进去也没用了,他们要围追堵截他了。他感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自己病弱的身体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等场面。雨水顺着额角的金色发丝滑落进入他的眼睛,令他的视野有些模糊了。
  他终于进来了——他如释重负一般地几乎要瘫倒在地。但他那脑瓜子也没有太傻——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走原本的路线了,那是最好走最容易被选择的路。该死。他暗骂道。
  他不得已地得拐弯走另一条路了。那使他不安了许多——他对于其他路线并不熟悉,也就是说危险系数一下子就升高了许多。但他还有什么选择呢——该死。他又骂。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骂谁——大概是他自己吧。
        他转身没入幽深的丛林,顺着另一条小路走。现在站立和行走都让他感到疲惫万分。他感到双腿的肌肉正在抽搐,十分酸痛;肺里像是被抽干了空气一般,像一个大风箱呼哧呼哧地发出喘气声。他第一次那么怀念古堡里柔软的床铺和考究的布置。 豆大的雨点顺着阔大的枝叶滑下啪嗒一声打在他头顶——简直是在嘲笑他吧——莫名其妙的暴躁让他有些神经质了。
  冷静。他告诫自己,冷静。
  头皮似乎被扯了一下——他抬头,是一堆纠结的树枝,他的头发缠在上面了。他只有伸手去捋开,扯得头皮生疼。他不敢太久都因此而驻足,一来是害怕四处搜寻的追兵,二来是害怕自己的病。
  自己的病——对,血友病。他长久以来一直暗地里埋怨父母的——他知道这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应该做的,但这确实不能怪他。打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发现患有这病了。长久以来他总是担惊受怕于自己受哪怕最为微小的创伤——会血流不止。是的,血流不止。
  最终他牺牲了自己的一缕头发。于是他显得愈发狼狈了,与从前几乎判若两人,与难民毫无分别——是的,他饥饿、寒冷、正在逃命——显得很嘲讽。
  他拨开树枝前行。黑暗中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喂,你谁?报上编号。”
  他一惊。那丛灌木中倏然地冒出来一个脑袋,歪戴着一顶软嗒嗒瘪着的帽子。那个人肆无忌惮地叫道:“你谁啊?新兵蛋子?你他妈怎么回事啊?——还好你走得不远。”
  好吧——他借着穿过树枝些许月辉看见了那士兵帽子上金属的六芒星标志——在月下反着光,一滴圆润的水珠伏在上面泛着光泽。他要完蛋了。他一时之间脑海中只剩下了这想法。完蛋了,完蛋了,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怪他太不走运,挑的道偏偏紧挨着敌军的营地。他当场愣住了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那似乎是他一个难以改掉的毛病,他总是在危难当头时放弃了思考开始发愣——多少次差点葬送了他的性命。那个士兵逐渐地站起来了,是个中等身材的家伙,似乎不比他大多少,看着并不会是什么很有阅历很有经验的家伙。那家伙嘴里还不住嘀咕骂咧着什么,多半是在新人麻烦。
  直到那士兵从灌木丛里彻底出来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多么离谱的错误——他简直想骂死自己。他的目光畏惧着移向那士兵的腰间——挂着把枪。他当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型号什么用处哪怕侥幸拿到了也连保险栓都拉不开,最有可能做出来的事就是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怼没命了。那士兵还在拴腰带——可见多半是出来解决内急之事的——这该死的怎么就没被那群传得神乎其神的野兽给吃掉,他心里骂。好嘛他完蛋了,完蛋了!
  那大兵系着裤腰带提着裤子头也不抬,用着一股颐指气使的语调说:“喂你哪个师哪个营的?编号多少?啊?”这家伙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真是个傻哔——他想着——要不是他比这傻逼还要傻逼的话,这家伙早就是密林里横陈着的一具尸体了。 他可以逃走的——现在其实还来得及。可是他忘记了,完全忘记了这一点。
  雨多半是停了吧,密林阔叶上残留的雨珠却还不断地以一种规律的节奏往下滴落,几乎悄无声息地从叶尖滑落下去,融入潮湿的泥土与之融为一体。
  他真的只是愣愣的站在那儿——这公子哥儿!士兵终于抬头,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显然不是一个士兵。他神色仓皇,身上的丝绸衬衫与其说是白色不如说成了斑斑驳驳的灰。牛皮马甲上有裂纹、黑色长裤裤脚卷起、金发蓬乱、满脸脏污——狼狈极了,但是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曾经的身份。还有——他前襟上别着的徽章纹饰——是金雀花的族花和国徽的组合。敌国人——而且不是军人。再好不过了,不是吗。现在这个大兵哪怕是个再蠢的家伙,也不至于像那个小公子一样呆站着了——而且对方没有武器,看上去也不是有谋划的人。
  他径自从腰间拔出枪来直接拿枪口抵上了小公子的额头。其实那枪连保险栓都还没打开,他的动作也是破绽百出,只不过对面是个更加无措的家伙而已。冰凉的枪口直接抵住了那小公子的额头——他感到浑身一阵寒意从眉心贯彻至脚底。到了这时他的脑子反倒好使起来了——怎么之前就呆着呢,他寻思着怎么逃跑,从这蠢货的枪口下面逃走——他又开始暗骂自己蠢了,不过很快就强行让自己回到思考怎样保住自己这条狗命的问题上了——毕竟这显然更重要。
  “你他妈可别乱动,不然老子有枪一枪崩掉你。走前面,跟我一起回营——”与其说是真的为了保障风险这大兵显得更像是在享受一种英雄似的痞酷感觉。他的身体被冷不丁推搡一下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那家伙推着他转过身子,一时间姿势有些别扭令他感觉很不好——他真的无比怀念古堡里的大床了。
  他寻思着一些逃跑的方案:现在逃和途中逃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有些畏缩地微微回头,看不到抵在他后脑勺的枪,却感到头皮上被硌到了——是枪的存在。他当然并不知道那把枪甚至还没拉开保险栓。如果到了那军营再逃——他还有逃得出去的可能吗。显然没有。他有些自嘲地想道。他的脑海中是一片乱麻,身子在那蠢货士兵的推搡下磕磕绊绊地前进了几步。那蠢家伙高声威胁催促着表达他的不耐烦。
  倏然间嘹亮刺耳的号角声贯彻整个夜空。嘹亮乃至于尖利的的声响几乎要把人的耳膜刺穿。士兵不自然地抬头看向夜空——星辉月色所构筑成的夜色透过头顶树枝的罅隙温柔地流露。军队的集结号——年轻人心中一阵狂喜——他险些就以为机会来了。
  但是没有。士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头了,猛地又把枪口狠狠往他头上一磕,硌得年轻人脑壳生疼。他恶声恶气道:“别以为自己没事了——你要被当着全营人枪毙的!”他说着真的拉开了保险栓——他显然完全可以在这儿把这家伙解决,但他更乐意拿他去邀功——出自他的虚荣心和白日梦似的英雄幻想。
  听着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年轻人不知第多少次感到后悔万分。他现在要逃还是两个选择。他被驱赶着走在路上时想着。他不觉得他在面对那么那么多敌军时还能逃得掉——他可不是那种被好生培训出来的军人或者特务。那么他只有一个选择了,而且时间很紧——这里不会离军营太远的。他挣扎着略微侧目,只感到头皮上传来的疼痛。那蠢家伙还是自以为很厉害地吆喝催促着他。而他快要没时间了。
  他开始默数。五、四、三、二、一——
  是这时候——
  他飞速地转身——他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禁锢,那家伙有些过分粗心了——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枪口擦过他的耳廓和脸颊虚虚而去,热浪激得他心生余悸。他感到颜面上一阵刺痛,由血友病导致的大量失血使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几乎要虚软无力下来了,但在最后保命的关头他的潜能总要被不得已地激发出来——
  大兵也并不是什么没用的软包,能在敌军的军营里好好过活本来就证明了他是出色的——不得不说敌国的军队是从来不减的精良——只不过是有些没脑子而已,他评价,当然他觉得自己的智力与这家伙应该也相差无几。带些自嘲的。
  那士兵很快地就挣脱了弱公子的束缚——他娴熟地一扭手腕使力脱出,顺势一枪便是直冲对方的要害。几乎是本能一般的那年轻人直倒在地上一个狼狈的翻身便躲过了连续的两枪——真是上天眷顾。如若不是正处在生死关头他简直想要当场以最虔诚的姿态感谢上帝。他的手被地上尖利的石子割破了——血流不止。他向后挪动着身子,猛一偏头躲过了另一发子弹——正中他背后的大树,擦着他的肩膀过去。 树木哗啦啦一阵摇动晃下许多水珠杂乱地打在他身上。头晕目眩之间他所能闻到的只有雨后泥土的土腥味和开始弥漫的血味。
  他没什么时间了——枪声震耳之下那士兵会很快被支援的。他也不是经过训练的兵员,他没有过多的好运气任他耗费。第四发子弹接踵而来的时候,他猛地窜起,在本就很近的距离里迅速地贴身,再度握住了士兵的手腕。士兵以游刃有余予他一记肩击兼一记肘击。他一声闷哼,口腔里有铁锈似的味道弥漫开来,有什么东西咯一声响——可能是牙碎了吧。胃部在翻江倒海,有一瞬他几乎失去了呼吸一般——但他没有松手。
  士兵反应很迅速地开始扭动手腕将枪口转向年轻人。其间在力道不稳之下有一发子弹空射出去了,打在树干上穿出一个小小的孔洞。年轻人几乎是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硬是扭转了一发射向他的子弹。并没有对他特别有利的局面使士兵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句含混的骂人话。
  年轻人挣扎着将手向前推移去握住枪把,同时另一只手去控制士兵的另一只手。在几度挣扎中他几近脱手,感到关节像是要脱臼了。士兵机敏地将手枪换拿到另一只手上,他于是趁机试图直接去握住枪柄。他使了力去抢,而就是他也没预料到的——
  砰——!
  正中腹部。那士兵身体软下去了,但他仍在试图扣动扳机。咔哒。咔哒。
  没有子弹了。
  他轻而易举地从那士兵手上抽出手枪来了,手在微微颤抖着。第一次见了死人,他小心翼翼地松开那具躯体。猝不及防地一拳直冲他的面部而来,他受到猛烈的撞击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一个趔趄后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有温热的液体正从他的鼻孔缓缓流出,他用手臂一抹,不出所料地是血。令人反胃的血液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无法散去。活不长了吧,他不知是自嘲还是预言地想着。
  定睛再看那士兵,应该活不了了吧……起码现在不再是他的威胁了。实话说他都不知道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走火么?或许是的吧……他不知道自己作的努力有没有起到作用,但上天庇佑,活下来就足够了,他没有什么资格再去责怪些什么。
  他已经听得到隐约的人声响动了——他没有太多时间让他继续耽搁下去了。他用衬衫袖口抹了一把脸,上面半干的褐色血迹又混上了鲜红的颜色。他现在其实危险极了吧……他想着,钻进灌木丛中的一条小路开始兜兜转转地寻找出路。
  糟糕极了。他失血太多了根本跑不了太远的,或许很快就能被追上吧……在密林里,他这种浑身都冒着新鲜的血液味道的家伙想必很容易被野兽给盯上……好吧,假定他真的幸运到能把前面两项都避开,还有一件致命的事实——血友病。他现在浑身都是伤口,每个伤口都在血流不止,他感受得到自己逐渐虚软的躯体和难以抑制的喘息——他可能连林子都出不了,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了。他完全没法抑制这种出血。
  是这样。但是他没有丝毫慌张感……他杀了人,并且是第一次直面了死亡——以那样的惨相。我该忏悔,该祈祷,他告诉自己,该感到无措和极度的忏悔,该开始为那个无辜的士兵祈祷,该想所有那些活在圣典里的圣徒一样,真挚地祈祷——
  可是去他的吧。他拨开互相缠绕着的灌木,侧身小心地钻过密密匝匝的枝桠,想着,真切地想着,去他的吧。
  他知道自己显得过于疯狂了,但他的脑海中有什么竭力地挣脱了那些教条的束缚,正在畅快地大叫着:
  我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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